博翔科技為專業機械設備歐規/美規及半導體設備SEMI S2輔導顧問公司

本公司為專業從事設備安全檢測驗證與碳足跡驗證的輔導機構,擁有經驗豐富的機械安全輔導工程師,並與多家國內外知名驗證公司合作。

服務範圍包含各項產業機械、工業電控系統、鞋廠自動化設備、半導體設備及光電廠設備…等產品。

我們擁有在電子電器、家用電器類產品、電池類產品與機械設備類產品等認證經驗,亦熟悉各國法規要求及驗證標誌申請作業流程,與各國官方驗證單位直接配合,幫您快速取得各種驗證標誌。

碳足跡是什麼?

產品的生命週期溫室氣體排放量(或稱產品碳足跡)的計算,需要有一套一致性的方法來引導與規範計算的過程。自2008年英國標準協會公布第一個針對產品碳足跡計算的規範—PAS 2050後,國際間目前已發展與發展中之產品碳足跡相關標準/規範。

一個產品在其生命週期內排放多少溫室氣體?過去幾年間,這個問題變得愈發重要。“產品碳足跡”可以給出答案。

產品碳足跡統計了一個產品在其生命週期各個階段產生的所有溫室氣體排放量。例如從資源開採、前體製造、成品製造,到成品離開公司大門過程產生的碳排放。

產品碳足跡使產品的溫室氣體排放量變得透明。

同時,博翔科技們採用環境、經濟和社會標準對產品進行全面的可持續發展評估。

英國碳足跡計算準則—BSI PAS 2050
BSI PAS 2050「產品與服務溫室氣體排放生命週期評估規範」為英國標準協會(BSI)制定並集合碳信託(Carbon Trust)與英國環境、食品與農村事務部(Defra)之力發展而成,2008年版於2008年10月29日正式公布,為第一份針對產品與服務生命週期溫室氣體排放而制定之規範,亦成為國際標準組織(ISO)發展碳足跡準則之參考文件,同時也是目前我國計算產品碳足跡時,最多也最常被採用的標準。目前已修訂為2011年版。

國際標準組織(ISO)的碳足跡計算標準—ISO 14067系列
ISO 14067標準由國際標準組織負責制定環境管理(environmental management)系列標準的第207技術委員會(ISO/TC 207)下第7子委員會(SC 7)負責制定。ISO 14067的發展目的是為提供產品溫室氣體於量化與溝通方面之要求事項。
ISO產品碳足跡標準歷經多次的委員會議討論,終於定案,於2013年5月21日以 “技術規範” 方式正式公布為 ISO/TS 14067:2013。而近年在2018年8月20日又發佈了ISO 14067:2018國際標準正式取代了技術規範 ISO/TS 4067:2013。
Note: ISO/TS被歸類為ISO的技術性文件,即Technical Specification(技術規範)的縮寫,其與「Specification(國際標準)」在本質上仍有一些差異。

碳足跡盤查認證流程:

博翔科技獲得許多機構認證標章,專業度值得信賴

而博翔科技輔導產品眾多,CNC、包裝機、塑膠機械、壓出機、滾輪機以及PCR檢測儀器,皆可以透過博翔科技的輔導,取得相關認證。

我們的六大服務

全球權威認證機構
可協助取得全球相關認證標章,讓您的產品可以出口全球各地取得當地銷售資格

擬定認證方案與組合
爭取一次測試,取得多個或多國認證;把握認證過程環節,及時反饋進度,縮短認證週期,提高效率

CB轉證服務
協助獲得處理電氣電子產品和元件的安全、電磁相容性和能效的相關認證,並可以獲得國際電工委員會電器產品合格測試

防爆認證專區
針對使用在礦區或潛在爆炸危險環境的電子設備及非電氣設備,舉例:石化業、加油站、印刷廠、塗料廠及麵粉加工業等存有易燃易爆類氣體、蒸氣或粉塵的場所,我們提供產品認證需求。 有此類需求請撥打分機104

協助準備各式技術文件
總裝圖、爆炸圖、電路原理圖、材料清單、標籤、說明書等;協助客戶準備測試樣品,提供預檢、預測試服務

檢測領域廣
涉及電子電器,無線通訊,醫療設備,汽車類檢測,能最大程度滿足到客戶需求

成為博翔科技的服務客戶,不只是博翔科技永續的客戶,更是擁有博翔科技專業的國內外證書團隊服務。

不論是在海內外入關問題方面、買家對認證問題釋義方面以及相關各國法令的專業知識,博翔科技服務眾多不同產品類型客戶

皆能一一替您解答。博翔科技不只是為客戶解決認證問題,更致力於提供客戶在取得認證之後更多產品行銷全世界的多元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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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溫言   以前在某個答案里看到過一句話。   你去山上砍柴,碰到別人放羊,和他開心地聊了很久。結果人家的羊倒是吃飽了,而你連一根柴都還沒砍。   只顧著和別人聊天,卻忘了自己初衷是什么。光顧著享樂,沒有行動,結果一無所獲。   生活對于你的態度,取決于你的行動。   沒有行動,何來收獲?   01   在TED看過一個視頻,是美國女孩利茲的演講。她因為患有怪病,外表丑陋,被人稱為“世界上最丑的人”。當自己的相貌被上傳網絡,有網友留言稱:“為什么父母要生下她?”、“用火燒死她!”、“她應該自殺”之類惡語。   我們會懼怕別人的嘲諷,害怕那些冷眼諷語的抨擊。但是,如同《當幸福來敲門》中父親對兒子說的:“別讓別人告訴你,你成不了才,即使是我也不行”。   后來,被人唾棄和辱罵的利茲,卻過上了另一種生活。   利茲修了高學歷,建立了自己的網絡視頻頻道,出了好幾本勵志書,還以自己的親身經歷拍攝記錄片《勇敢的心》。   在TED演講中,利茲告訴大家,雖然已經經歷諸多磨難,但你究竟想用什么定義自己?是那些苦難,不公,還是自己為夢想而達成的成就?想必,只有后者,才是真正歲月提煉出的,只屬于我們自己人生的價值。用自己真正的價值定義自己、標注自己,才是對此生的負責。   她還經常說:“我曾經的生活的確非常困難,但是那沒有關系,我會讓我的目標,我的成功,以及我的造詣定義我,而不是我的外表”。   因為樣貌,利茲在生活中受人鄙棄,不受待見。試想下,貌美與丑陋之間,誰都會選擇貌美的。的確,當代是個看臉的社會。研究表明,外貌優勢更容易讓人接受,也更易受到同性或異性的關照。而樣貌上的劣勢,更是阻礙一個人成功的礙腳石。   但能力從不限于樣貌。   利茲通過自己的努力,克服外界的蜚語與諷刺,憑靠自身的行動,從外界稱之“世界最丑的人”到“被上帝寵愛的幸運者”。她靠著自己的一步一挪,從如黑洞般無邊無際的底岸爬上光輝照射的陽光底下。   她的幸運,始于行動,成于態度。當她修了高學歷,建立網絡頻道,出了勵志書后。那些曾經諷刺和瞧不起她的人,有誰還會在意她的樣貌。   別人記住的,是能力。生活亦是如此,你越努力,抓住機遇,付出行動,也就越幸運。   02   高中時,老師曾給我們播放過《風雨哈佛路》的電影。女主人公出身貧苦家庭,父母因吸毒進入收容所。莉絲8歲開始乞討,15歲流落街頭時,母親因艾滋感染而死。莉絲深受觸動,決定要改變命運,重返高中。   于是,17歲的她用了2年的時間學完高中4年課程,并獲得1996年紐約時報一等獎學金,進入哈佛學習。   這是關于女主人公的經歷,靠著自己的堅持和行動力,從貧民窟進入了全美最高學府。   而劇中還有一個很好的反面例子,是女主莉絲的好朋友克里斯。   克里斯和莉絲一樣,出生于貧民窟。片頭開始,倆人能結為好朋友,是因為相似的家庭背景和經歷。   而莉絲在母親死后,她知道,只有讀書成才才能改變自身命運,走出泥潭般的生活,擺脫貧民窟的烙印。   所以她努力去爭取讀書的機會,常在地鐵站、走廊里學習、睡覺,就這樣用2年的時間完成了4年的課程。此時的莉絲已經找到了拼搏的方向,她試圖將好朋友克里斯拽回正道,并為她向老師開口求情爭取入學名額。   然而克里斯寧愿流浪街頭,也不肯進入學校學習,不僅恥笑莉絲這種想法是狂妄之舉,甚至勸說她放棄考取哈佛。   后來,不被看好的莉絲果真進入美國最高學府,拿了全額獎學金,一步一步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而那個寧成一灘爛泥也不肯花點行動讀書成才的克里斯終究還是一事無成。   每個人都欲有所求,成為什么樣的人,過著怎樣的生活,取決于你自己的行動。   就像風雨哈佛路里的臺詞:世界在轉動,你只是一粒塵埃,沒有你地球照樣在轉。現實是不會按照你的意志去改變的,因為別人的意志會比你的更強些。生活的殘酷會讓人不知所措,于是有人終日沉浸在彷徨迷茫之中,不愿睜大雙眼去看清形勢,不愿去想是哪些細小的因素累積在一起造成了這種局面。   如果不愿只成為一粒塵埃,那就踏出第一步付出行動。   03   我們生而平凡,原生家庭的富與貧,外界的誘惑與抨擊,我們改變不了。那些鐵定的事實,我們做不了決定,但我們想要過上怎樣的生活,成為一個怎樣的人,能決定我們的,只有自己。   我們時常會認為,在欲速不達的社會里想要熬出一份體面的工作,過上安然享樂的生活只是妄想。   但別忘了,妄想是從會做夢開始。   我想在更高的學府與學子交流,體驗優秀的學術氛圍;想嘗試零下北海道滑雪的刺激;想體驗夏威夷跳傘俯瞰蜿蜒崎嶇的蒼茫大山,祖母綠的珊瑚海岸;想看看極圈夜空散漫的五彩斑斕。   而在向往這些生活之前,我必須付出比想象中更多的努力和行動。   生活本來就存在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自然法則,誰會不懼怕被這個世界淘汰呢?   在面對生活各種條件威逼下,行動力是唯一能支持你踏出第一步到最后一步的籌碼。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有人可能會告訴你,事情應該是怎樣的,怎樣做才是可行的,但同時誰都不能預測得到結果會是怎樣,除非他親自去嘗試了。   嘗試是行動,嘗試后的結果是生活對于你自己的態度。   +10我喜歡

天鵝之死     “阿姨,都白天了,怎么還有月亮呀?   “阿姨,月亮是白色的,跟云的顏色一樣。   “阿姨,天真藍呀。   “藍色的天,白色的月亮,月亮里有藍色的云,真好看呀!”   “真好看!”   “阿姨,樹葉都落光了。樹是紫色的。樹干是紫色的。樹枝也是紫色的。樹上的風也是紫色的。真好看!”   “真好看!”   “阿姨,你好看!”   “我從前好看。”   “不!你現在也好看。你的眼睛好看。你的脖子,你的肩,你的腰,你的手,都好看。你的腿好看。你的腿多長呀。阿姨,我們愛你!”   “小朋友,我也愛你們!”   “阿姨,你的腿這兩天疼了嗎?”   “沒有。要上坡了,小朋友,小心!”   “哦!看見玉淵潭了!”   “玉淵潭的水真清呀!”   “阿姨,那是什么?雪白雪白的,像花一樣的發亮,一,二,三,四。”   白蕤從心里發出一聲驚呼:   “是天鵝!”   “是天鵝?”   “冬泳的叔叔,那是天鵝嗎?”   “是的,小朋友。”   “它們是怎么來的?”   “它們是自己飛來的。”   “它們從哪兒飛來?”   “從很遠很遠的北方。”   “是嗎?——歡迎你,白天鵝!”   “歡迎你到我們這兒來作客!”   天鵝在天上飛翔,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飛過了大興安嶺,   雪壓的落葉松的密林里,閃動著鄂溫克族狩獵隊篝火的紅光。   白蕤去看烏蘭諾娃,去看天鵝。   大提琴的柔風托起了烏蘭諾娃的雙臂,鋼琴的露珠從她的指尖流出。   她的柔弱的雙臂伏下了。   又輕輕地掙扎著,抬起了脖頸。   鋼琴流盡了最后的露滴,再也沒有聲音了。   天鵝死了。   白蕤像是在一個夢里。   她的眼睛里都是淚水。   她的眼淚流進了她的夢。   天鵝在天上飛翔。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飛過了呼倫貝爾草原,草原一片白茫茫。   圈兒河依戀著家鄉,   它流去又回頭。   在雪白的草原上,   畫出了一個又一個鐵青色的圓圈。   白蕤考進了芭蕾舞校。經過刻苦地訓練,她的全身都變成了音樂。   她跳《天鵝之死》。   大提琴和鋼琴的旋律吹動著她的肢體,她的手指和足尖都在想象。   天鵝在天上飛翔,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某某去看了芭蕾。   他用猥褻的聲音說:   “這他媽的小妞兒!那胸脯,那小腰,那么好看的大腿!……”   他滿嘴噴著酒氣。   他做了一個淫蕩的夢。   天鵝在天上飛翔,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文化大革命”。中國的森林起了火了。   白蕤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因為她說:   “《天鵝之死》就是美!烏蘭諾娃就是美!”   天鵝在天上飛翔。   某某成了“工宣隊員”。他每天晚上都想出一種折磨演員的花樣。   他叫她們背著床板在大街上跑步。   他叫她們做折損骨骼的苦工。   他命令白蕤跳《天鵝之死》。   “你不是說《天鵝之死》就是美嗎?你給我跳,跳一夜!”   錄音機放出了音樂。音樂使她忘記了眼前的一切。她快樂。   她跳《天鵝之死》。   她看看某某,發現他的下牙突出在上牙之外。北京人管這種長相叫“地包天”。   她跳《天鵝之死》。   她羞恥。   她跳《天鵝之死》。   她憤怒。   她跳《天鵝之死》。   她摔倒了。   她跳《天鵝之死》。   天鵝在天上飛翔,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飛過太陽島,   飛過松花江。   飛過華北平原,   越冬的麥粒在松軟的泥土里睡得正香。   經過長途飛行,天鵝的體重減輕了,但是翅膀上增添了力量。   天鵝在天上飛翔,   在天上飛翔,   玉淵潭在月光下發亮。   “這兒真好呀!這兒的水不凍,這兒暖和,咱們就在這兒過冬,好嗎?”   四只天鵝翩然落在玉淵潭上。   白蕤轉業了。她當了保育員。她還是那樣美,只是因為左腿曾經骨折,每到陰天下雨,就隱隱發痛。   自從玉淵潭來了天鵝,她隔兩三天就帶著孩子們去看一次。   孩子們對天鵝說:   “天鵝天鵝你真美!”   “天鵝天鵝我愛你!”   “天鵝天鵝真好看!”   “我們和你來作伴!”   甲、乙兩青年,帶了一枝獵槍,偷偷走近玉淵潭。   天已經黑了。   一聲槍響,一只天鵝斃命。其余的三只,驚恐萬狀,一夜哀鳴。   被打死的天鵝的伴侶第二天一天不鳴不食。   傍晚七點鐘時還看見它。   半夜里,它飛走了。   白蕤看著報紙,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張“地包天”的臉。   “阿姨,咱們去看天鵝。”   “今天不去了,今天風大,要感冒的。”   “不嘛!去!”   天鵝還在嗎?   在!   在那兒,在靠近南岸的水面上。   “天鵝天鵝你害怕嗎?”   “天鵝天鵝你別怕!”   湖岸上有好多人來看天鵝。   他們在議論。   “這個家伙,這么好看的東西,你打它干什么?”   “想吃天鵝肉。”   “想吃天鵝肉。”   “都是這場‘文化大革命’鬧的!把一些人變壞了,變得心狠了!不知愛惜美好的東西了!”   有人說,那一只也活不成。天鵝是非常恩愛的。死了一只,那一只就尋找一片結實的冰面,從高高的空中摔下來,把自己的胸脯在堅冰上撞碎。   孩子們聽著大人的議論,他們好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有懂。他們對著湖面呼喊:   “天鵝天鵝你在哪兒?”   “天鵝天鵝你快回來!”   孩子們的眼睛里有淚。   他們的眼睛發光,像鉆石。   他們的眼淚飛到天上,變成了天上的星。   一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清晨   一九八七年六月七日校,淚不能禁。  +10我喜歡

姨奶如花 艾蕓   (一)   父親和我回到桃樹灣時,那個我該叫作八姨奶的老婦人已經火化成一堆骨灰裝進了一個黑色的小匣子。村子里幾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迎上前來拉父親的手,說,福生回來了,好啊,回來送送她老人家。幾個老太太圍著我直嘆:真是有情有義的伢,你八姨奶沒白疼你。 靈堂設在一間光線黯淡的老屋里,一張鑲了黑鏡框的照片擺在堂屋的香幾正中,照片里的老婦人,花白的頭發梳得齊齊整整,在腦后挽了一個光滑的髻。臉上的皺紋細碎而密實,但很奇怪,它們透出的不是艱辛勞苦,相反卻有一種精致的味道。額下的一雙眼睛,松弛的眼皮掩不住曾經的美麗,然而,這美麗又似乎被一絲迷惘和希求交織的神色蓋住了。往下是鼻子,小巧而高直。嘴巴也是小巧的,緊緊地抿著,我腦子里突然冒出“櫻桃小口”這個詞,但這樣形容顯然不確切,或許它曾經是,但現在是一張蒼老的小嘴,嘴唇四周像臉部一樣也布滿了細碎而密實的皺紋。 這張照片終于讓我認識了八姨奶。   事實上,直到動身回桃樹灣前的那晚,我才第一次從母親的嘴里聽說了八姨奶這個人。那天下午,家里來了個鄉下的親戚。父親把我從書房里叫出來,指著坐在客廳沙發上年齡同他差不多的來人說,這是六舅婆。我好孩子一樣機械地叫了一聲六舅婆,剛想轉身進書房繼續我的工作,這時,大門開了,是母親回來了。坐在沙發上的六舅婆忙亂地站起來,怯怯地叫了聲:梅枝。母親愣在門口,盯著六舅婆看,一時沒認出叫她的人。她呆站了一會兒,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尷尬,她沒有答應,徑直走到廚房去了。 母親一向是熱情好客的,今天怎么對客人這么冷淡?我滿腹狐疑。 后來的情形是這樣的:我進了書房,母親一直在廚房摘菜洗菜。父親和六舅婆坐在客廳說話,主要是六舅婆在說。隔著半掩的書房門,我斷斷續續地聽見六舅婆向父親述說的好像是他們村里一個老太太的死。 “她死前要我進城來找你,就想見你一面,快落氣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直叫福生、福生……” 六舅婆的話大約是結束了。客廳里異常寂靜,在廚房里忙乎的母親也沒了動靜。 那天的晚飯吃得很沉悶,父親基本沒動筷子,坐在餐桌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母親也是一言不發,只不時給六舅婆夾菜。六舅婆放下碗筷時又叫:梅枝,鳥雀死了聲也哀,叫福生回去送送,在情在理!母親這時開了口。只聽母親說,一晃都快三十年了,我們老了,她死了,過去我年輕,做錯了一些事,傷了她的心……這些年,我們從不敢提起她……母親說到這里,父親手上的煙頭仿佛不經意地抖了抖,驚動小片小片的煙灰慢慢地落下來。 夜晚,母親一邊為我和父親打點行裝,一邊對我說起了舊事。   舊事的發端竟然是因為我。 28年前的一個春天,母親臨近產期,突然有一天在上班時發生大出血。父親趕到醫院時,躺在那家醫院產科急救室的母親已經不省人事了。主治醫生把急得臉色發黑的父親叫到一邊,簡要地解釋說,由于胎盤前置,幾乎完全覆蓋了產婦的子宮,導致大出血,產婦因失血過多已休克,胎兒的情況也很不好,就是說,現在母子均有生命危險,唯一的辦法是趕快做手術,大人孩子才可能有一線生機……年輕的父親抖抖索索地在手術協議書上簽了字。后來,母親進手術室剖腹生下了我。 以上這些,父親母親先前給我說過,我是知道的。每每過生日,想起自己的生幾乎讓母親丟掉性命,心懷感恩之余,對生命的艱辛代價和生死的無常及在一瞬間的起承轉合又獨有一份體悟。 那晚才知道,有關我降生和降生后的故事遠沒有結束。母親在產后由于體質虛弱,子宮收縮無力,再次發生大出血。生下我,母親九死一生,父親也忙亂得手足無措,他要照顧病床上的母親,又要喂養我。可初為人父,他哪里曉得怎樣喂養我?住在離武漢很遠的一個小鎮子里的父親的哥哥姐姐們輪流趕來幫了大半個月的忙,可那時,她們都有各自的生計要忙活,都有成群的小兒女需要照顧。父親焦頭爛額,精疲力盡。 就在這時候,八姨奶走進了我的家。 “你八姨奶是我帶到你家來的,不對,是你八姨奶求我帶她來的。”六舅婆不知什么時候走進房里來插了一句。 說起來,六舅婆和八姨奶并不是我家血緣很近的親戚,之所以這樣稱呼,是因為她們都是我那早死的奶奶娘家的鄉親,按輩分該這樣叫的。那時,六舅婆是個半邊戶,在村里的小學教書,她的丈夫是漢口一家工廠的工人,我父親在那家工廠做宣傳干事,彼此很相熟。六舅婆大不了我父親幾歲,八姨奶也大不過六舅婆十歲。八姨奶是住在娘家的老姑娘,在村子里同六舅婆最要好,不知為什么從小就喜歡我父親,聽說了父親家里的事后,就求六舅婆帶她到父親家做保姆。六舅婆開始不同意,經不住八姨奶苦求,后來也就答應了。 母親的月子是在醫院做完的。由于兩次大出血,她的身體極度虛弱,一直沒有奶水。回家后,保姆八姨奶給她熬雞湯,熬紅糖甜棗湯,熬糯米豬肚湯,她像婆婆一樣精心地調理母親的身體,母親一開始很是感激八姨奶.。 那時的八姨奶只有42歲,人生得好看,瓜子臉,丹鳳眼,皮膚也細膩,一點不像個生活在農村的婦女,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尤其讓母親滿意的是,八姨奶做事干脆利落,且特別愛干凈。她照料我,用母親的話說,“比親奶奶還要盡心盡力”。一天煮奶數次,每次都嚴格按父親教她的方法做,煮好后還要用細紗布過濾一遍,涼在一旁直至溫度適中才喂給我喝。夜晚怕影響母親休息,她將我的搖床移進她的房里,她甚至很少讓我睡搖床,怕我著涼,總是把我偎在她的腋下。 母親幾乎挑不出保姆八姨奶的毛病,可有一天,她回家來,推開八姨奶的房門,看到了這樣一幕:八姨奶坐在搖籃旁,解開衣扣,將自己的乳頭塞進我嘴里。她輕輕哼唱,身子左右搖晃,臉上溢滿了母親樣的幸福和陶醉。 “您這是干什么?”母親臉紅了。 “牛奶……牛奶沒來得及晾冷,毛頭,毛頭餓得哭……”八姨奶也嚇得不輕,她慌亂地拉下衣襟。 “你八姨奶的乳房,不松不垮,小小巧巧地挺立著,奶頭紅紅的,像極了一枚新鮮的草莓。” 我的母親——退休中學教師梅枝這樣描述42歲的保姆八姨奶的乳房。她還評價說,那哪像42歲的婦人的乳房,簡直就是如花的少女的嫩乳。 夜晚,母親對父親說起這件事。母親說,八姨奶不是個老姑娘嗎,怎么會想到給毛頭喂奶?她的精神會不會有什么問題?不料父親一點也不以為然,不就是應急哄哄嗎,不礙事的,孩子有疝氣,哭不得。 我先天不足,生有臍疝,用力一哭,據說就會有一截腸子從肚臍眼里突出來。母親怕我發病,她想想,父親的話也對。 母親沒再計較這件事,八姨奶就像是得到了默許,這以后,她給我“喂奶”成了家里的公開事件。時間久了,就算我父親母親在家,她也無所顧忌坦胸露懷。后來,我母親還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每當八姨奶將奶頭伸進我嘴里,父親總愛在一旁看我使勁地吮吸,那一副看癡了的模樣讓母親生氣、嫉妒。母親甚至覺出了隱隱的異味,可她又不便發作,誰叫她沒有奶水呢? 母親開始有所警惕,夜晚睡在床上,她試探性地向父親發問:怎么老喜歡看毛頭吃保姆的空奶? 父親答話沒心沒肺:毛頭的小嘴使勁地吃,挺有味的,你不覺得? 僅僅是看毛頭有味地吃?母親又問。 父親答:你以為我還會看什么?八姨是長輩! 長輩?可她只大你十幾歲,長得好看,還不顯老。 父親不耐煩了:莫把心思想歪了。   如此這般,日子一天天過下來。42歲的保姆八姨奶在我大哭時照常無所顧忌地敞開懷,將她像新鮮草莓一樣的奶頭塞進我嘴里,父親還是愛在一旁癡看。而我小時侯偏是個愛哭的孩子,這就為八姨奶給我“喂奶”提供了更多的機會。 母親漸漸受不了了,終于在我長到3個月后的一天深夜大“爆發”。 那天下晚班后,母親覺得很累,吃過保姆八姨奶做的晚飯,也無心哄我,早早睡下了。一覺醒來,見父親不在身邊,心里突然涌起一陣遭遇了賊似的驚慌。窗外的夜寂靜如水,母親聽得見自己提起來的心跳,先前心里感覺不對的味道異樣地明晰起來。她躡手躡腳地走近保姆的房間,透過虛掩的房門,她看見八姨奶敞開衣襟斜靠在床頭,眼含笑意看著我在她懷里起勁地吮吸她的空乳房,而我的父親則坐在床前,左手搖奶瓶,右手伸過來摸我的臉。父親的手伸進了八姨奶的懷里,父親的手正挨著八姨奶一只小巧的乳房…… 不要臉!母親沖過去,推倒父親,又啪地一巴掌打在八姨奶的臉上…… “不要臉,都半老徐娘了,還出來做保姆勾男人……” “不要臉,隔著輩分還做出這等丑事,我怎么就沒早看穿你們?” …… 母親對著父親和八姨奶又抓又打又罵,完全失去了控制。她大叫著要同父親離婚,說他一定是趁她住院時與八姨奶勾搭上的,罵他卑鄙,罵他臟…… 房間里,奶瓶碎了,牛奶撒了一地,被強行扯下奶頭的我哇哇大哭,八姨奶不住搖頭,淚流滿面…… 父親忍無可忍,一拳頭砸向母親。 第二天,保姆八姨奶被我母親趕出家門。 “我錯了,我冤枉了你父親和你八姨奶。”母親擦去眼眶里的淚,結束了她的講述。                              (二)   我聽說一個人死前如果念叨什么人,想見什么人,那這個人一定是他最愛最牽掛或是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果念叨什么事,那這件事一定是件要緊的或是未完之事,譬如身后財產分配,未成年子女的哺育等。八姨奶是個孤老太,身后不會存在財產分配和子女之事。她死前為什么獨獨念叨父親的名字,為什么那么想見父親一面?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從小喜歡我父親,在我家做過保姆時,我的父親又維護了她?在回桃樹灣的車上,我坐著無所事事,心里竟生出一些疑問。但父親和六舅婆不言不語的,我也不便多問。 一回到村里,六舅婆就簡短地哭了一場喪。六舅婆哭喪與我見過的鄉下人哭喪大不相同。那一回,大姑的婆婆去世,鄉下的親戚們圍著靈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那拖長了的哭腔跟歌唱似的,歷數死者生前的辛酸勞苦和待人的好。我從沒同死去的人打過交道,但聽完這一場哭喪,也對她的人生歷程、為人處世的態度等有了大概的了解。六舅婆沒有哭這些,她走到香幾前,扶著八姨奶的骨灰盒,叫了一聲老姊妹,眼淚就滴下來了。六舅婆一聲聲老姊妹地叫,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她告訴八姨奶,說交代她的事完成了,福生帶著他的女兒回家送他來了。這樣哭訴時,她的聲音不大,仿佛八姨奶是活著的,她像是正牽了八姨奶的手在拉家常。 “老姊妹,你活了70歲,見了些恩恩怨怨的世事,也算沒白活。人死如燈滅,你一生過完了,心事也就了了,什么都可以放下來了,你,就輕輕松松無牽無掛地上路吧,記得轉世投個好胎。”我那早年做過村小學教師的六舅婆斯斯文文地哭完喪,收起了眼淚。 夜幕掛了下來。這是八姨奶下葬前的一晚,桃樹灣的老老少少陸陸續續趕來為她守夜,他們要陪八姨奶度過這塵世的最后一個夜晚。要陪的人雖然已化做一堆骨灰,但這些鄉鄰親朋依然看得見,摸得著,親得夠,等到明天太陽升起,骨灰下葬,三尺黃土就徹底隔絕了生和死、陰和陽兩界,從此天是兩重,地是兩重,道是兩重,活著的人即便有刻骨的相思,也只能焚香禱告,請入夢來。一夜相守,相對于一生為鄰、為伴、為親、為友是何其短暫;一夜回憶的一生、一生的前塵舊事又是多么漫長和瑣碎。我的朋友,如果你覺得困,覺得乏,不妨隨我走到門前的那棵老柳樹下,那兒夜風依依,柳枝輕拂,而我將要給你講的故事也有起有落,說不定你一不留神就動了心。   故事發生在56年前。 在一片長滿了旱沙松柏毛栗桐子苦蓮樹的小山林里,住著一戶人家。屋子是石砌的墻,茅草蓋的頂,屋后栽著兩畝桃樹。爺娘都上了歲數,他們年輕時生養的7個兒女都早夭而亡,現膝下養著兩個女兒,大女兒老八14歲,小女兒老九10歲。 陽春三月,桃花開得正艷,14歲的少女老八坐在挑花林里繡桃花。這時她聽到了娘的叫喚:花,桃花兒……回來噢。 妹妹跟在娘后叫:姊哎,八姊,快回屋,來稀客了。 少女老八連連應聲,纖麗的身影靈巧地穿過棵棵桃樹,一張臉從桃花叢中露出來。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哦!形如瓜子,稚氣未脫,似清晨帶露的花骨朵;眼若丹鳳,清亮如山澗跳躍的泉水。少女在桃花里,桃花圍著少女笑,人面桃花,桃花人面,哪里分得清? 少女回家來,進了茅屋就看見一個老相的高個男人坐在磨光了的舊藤椅上,一只褲腳卷起,露出腫得老高的腳管。少女有點怕,她繞了點小彎走向娘。 娘說:這是你三杏姐的姐夫,來接你去他家享福呢。 三杏姐嫁到了幾十里外的三杏姐夫家,那是一個叫長嶺的老鎮子,灣里的鄉親都說三杏姐夫有能耐,在鎮上開著個大大的綢緞莊。三杏姐新近添了個兒子,莊里的生意忙不贏,兒子又缺人帶,她就想到了娘家出了五代的妹子老八,看上去清清爽爽的,做事麻利,正是個好幫手。三杏姐就讓三杏姐夫抽了個空兒來接老八妹子。 娘一邊給她收拾不多的幾件換洗衣服,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娘說,鎮子里有長長的青石板街,晴天走路不揚灰,雨天走路不沾泥,八兒去了鎮上就不用跟爺娘住在漏雨的茅屋受罪了;娘還說,鎮子里有數不清的店鋪,鋪子里有各色各樣的繡花線,桃花兒賺了錢買花線,得閑自己繡嫁衣……14歲的少女老八聽到這里,羞紅了臉。 一旁,那個老相的腫著一條腿的男人不出聲,爺端來一碗茶水,喊,三杏姐夫,喝茶。又喊,三杏姐夫,喝茶!那人才兀地驚醒,將望著八妹子的眼神收回過來。 少女老八跟著三杏姐夫到了長嶺鎮的家,拖地洗衣買菜做飯帶孩子,每天陀螺樣轉,累是累點,但當她抱著三杏姐的兒子走在長長的石板街,那兩邊林立的店鋪,她好喜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那些裝在透明玻璃柜里的紅紅綠綠的繡花線,怎么也看不厭。她央求三杏姐:姐,買點花線回來,我給毛毛繡個圍兜。圍兜繡的是桃花和桃花枝上的翠鳥,紅的花,綠的鳥,熱熱鬧鬧地對話,穿得毛毛活潑潑的。又繡虎頭鞋,虎是小虎崽,憨態可掬;又繡小軟枕,依然是桃花,那桃花是開在茅草屋后的桃花,桃花底下是一只懶睡的貓。三杏姐嘖嘖地嘆,好一個心靈手巧的八妹子。三杏姐疼她,剪了鋪子里的紅綢綠緞給她做新衣新鞋,穿得14歲的八妹更漂亮了。漂亮了好,漂亮了也不好。不好的是三杏姐夫總愛突然從某一個角落里朝她射來奇怪的眼神。那眼神多半的時候她不是瞧見的,而是感覺到的,像走過一條陰暗的巷口,突然被從暗巷深處襲來的一陣冷風鬼鬼祟祟地咬了一口。老八不喜歡那眼神,老八越來越怕那樣的眼神。 夏季到來的一天夜里,那道鬼鬼祟祟的眼神鉆進了14歲少女老八的噩夢。她想喊卻喊不出聲,眼睜睜看著那道眼神往下走,然后惡狠狠地撕裂了她的下身…… 一陣尖銳的刺痛。一身涔涔冷汗。一口排不出的濁氣。 14歲的少女老八躺倒在自己的鮮血里。人面桃花的老八還只是結在春天的桃樹上一枚小小的花蕾,還沒來過初次的女兒紅,卻躺倒在一灘鮮血里。她不敢哭,不能哭;她不敢喊,不能喊。娘,娘,娘啊!她在心里叫娘,可娘睡在幾十里外的茅屋里,聽不見。姐,姐,姐啊!她又在心里叫三杏姐,可三杏姐抱著兒子睡到鋪子里守夜去了。就是叫應了又怎樣?三杏姐疼是疼她的,但又能將自己那喪了天良的丑男人怎樣?徒然傷心、慪氣罷了,說不準反過來還要怪她長得太媚。不是嗎?他們夫妻多年也沒出過意外,你來了才幾個月啊?三杏姐可不是她的親姐姐……再說娘,娘聽見了又有什么用,聽見了也還不回自己的女兒身…… 14歲的少女老八桃花兒被那個腫著一條腿的老相男人強行開了苞,她永遠開不成一朵桃花了。 她不哭不鬧不說話,不再去踏長長的石板街,不再愛看街兩旁林立的店鋪,不再熬夜繡桃花。她想念山林里那間漏雨的有爺娘有妹妹的茅草屋……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三杏姐的兒子會叫姨了。娘托人帶了信來,說想女兒了,老八終于回到了有旱沙松柏毛栗桐子苦蓮樹的小山林,回到了爺娘身邊。茅屋后的桃林衰了,秋風一陣連一陣,吹得桃樹上的黃葉四處飛。 沒過幾天,三杏姐的那個丑男人就來接,說兒子吵著要姨抱呢。爺娘就催:那趕緊走,別哭壞了孩子。 老八說,我就在屋里,哪也不去了。 爺說,哪能不去,為么事不去? 老八答:半年想苦了家,想苦了爺娘。 娘嘆:真是個享不起福的女兒家,菜籽的命。 老八嘴里不言語,肚子里卻裝了滿滿的淚:娘啊,鎮子里的青石板路雖然晴天不揚灰雨天不沾泥,可比這小山林里的路難走得多;娘啊,鎮子里的鋪子是有各色各樣的花線,可女兒不再想繡桃花;娘啊,茅草屋漏雨我睡得穩,鎮子上青磚灰瓦的屋里,一到夜晚就有個腫腳的男人爬上女兒的身,甚至在回來的路上還要欺負女兒一回;娘,娘啊…… 臘月,媒人帶著一個后生踏進茅草屋來提親,后生舉止有禮,眉清面善,他羞澀地偷偷地看低頭不語的少女桃花兒,雖然面色看上去略顯白了點,身子瘦弱了點,但真像一朵桃花。后生對老八桃花兒一見鐘情。 年下,三杏姐回了娘家。她先進林子里的茅屋,給八妹子桃花送來紅綢綠緞的嫁衣褲,繡花的枕巾床單被套……還有一根串有珠花的銀簪。這些東西放進茅屋,似乎一下子把茅屋照亮了幾分。 桃花指著它們說,娘,我要嫁。 娘好像有幾分明白。 年一過就到了春三月,少女老八滿十五進十六。茅屋后的桃花又開了,進十六的桃花要嫁人了。 開過臉,抿了紅唇,再淡施脂粉,插上珠花的簪,新嫁娘賽過屋后桃花千萬朵。 臨出門,那個腫了一條腿的男人舔著臉皮跑了來。娘哀哀地哭嫁,八姊桃花拉著九妹的手:妹啊,記住姐的話,不管金窩銀窩,哪里也莫去,就跟爺娘住在山林的茅屋里。 新嫁娘老八走過屋后的桃林,走向那個對她一見鐘情的好后生。 春天的陽光啊,請跟在她身后照亮她,祝福她。 可陽光不聽話,突然隱沒了,天陰了下來,漸漸黑成一片。   (三)   父親擠在人群里坐了一陣子,不住地打噴嚏,身上漸漸發起熱來,想是回來時受了涼。他喝了六舅婆燒的一大碗姜湯后就去睡了。靈堂里,守靈的鄉親不知什么時候改了方向,不再圍著八姨奶的骨灰盒而坐,轉而團團圍住了灣里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者。他們在議事。 ——說說,大家都說說,該把八姑婆葬在哪里? ——唉,一個老姑娘家,就葬到她老父老母的下手去。 ——那不成,這八姑婆可是嫁過人的,要一直是個姑娘家,莫說是葬到她老父老母的下手地里,就是合葬也應該的。 ——那是多早的事,都幾十年了。再說,那才幾年時間。 ——莫說幾年,就是嫁一天也是嫁啊。 ——說話先要摸摸心。除去那幾年,她老人家一輩子都和我們一起住在灣子里吶。 ——心是心,規矩是規矩。那地方可是灣里的祖墳山,出嫁過的女兒,按規矩是不能上祖墳山的。 ——她那也算出嫁?硬是被逼的,想想都傷心吶。  “我說一句,”說話的人是七舅公,灣里最有威信的一位長者,“我尋思半天,想起灣子南邊那片桃林靠邊處倒是有一塊清凈的凹地,我看就葬到那里吧。” 他的話音剛落,六舅婆就說:“這主意好。我那老姊妹,一輩子愛看桃花,那地方正適合她。” …… 靈堂里這時很安靜,七嘴八舌議論著的聲音全停了下來,想是人們也被七舅公的提議提醒了,認為那地方的確適合八姨奶睡,八姨奶的下葬地就這樣定了。 接下來,他們又議了議給八姨奶端靈牌的人選問題。我聽到有人提到我父親的名字。 ——福生表哥不是趕回來了嗎?正好讓他來端。 ——八姑婆死前念叨他,怕也是這意思。 ——不成,她老人家畢竟沒說啊! ——福生哥本人也不曉得有沒有這意思,他可什么話也沒說。 ——難吶,心里有這意思也難,幾十年恩恩怨怨的,有多少事在中間橫著! ——莫議了,我看不如這樣,我們幾個老的商量一下,在她的本族找一個孫輩的后生過繼到她名下…… 朋友們或許會覺得奇怪,鄉親們圍著我父親的名字說了半天,我怎么就不問問為什么。老實說,從白天回到桃樹灣到現在,時間不長,但我心里已經沒有為什么了。我只想早點將那個故事對你們講完。   前面說到“太陽隱去,天陰了下來,漸漸黑成一片”。時間的車輪一路向前,黑夜換白天,白天換黑夜,周而復始,再黑的天也要亮的。新嫁娘桃花兒的天亮了,天亮了桃花兒就不再是新嫁娘。新嫁娘成了那個腫腳男人屋里一個身份不明不白的女人。 那天,花轎抬著老八剛走過屋后的桃花林,那個不要臉的男人就跛著一條腿跑到了前面,他拉過迎親隊伍中的新郎說了一陣子話,新郎的臉一下子變刷白。 花轎停下來,新郎抱住一棵桃樹,他看著人們將那個穿了嫁衣的人抬回山林里的茅屋,淚流滿面。 菜籽命的老八又回到了那個難走的鎮上。 三杏姐罵:煞星、禍水,還有臉活在世上?你怎么不去死? 老八是想死的,可怎么就起不來?她癱在床上,連死的力氣也沒有。 等幾天,再等幾天,我能起來,一定去死。 可三杏姐等不及了,三杏姐是個要強要臉的女人,夜黑更深時,她跳進了鎮子北邊的一條河。一夜暴雨,只留下她的一雙鞋,葬了。 三杏姐死了,老八這煞星、禍水就死不成了,兩個男人捆死了她,她逃不脫。 腫腳的男人將腫得更很的腳跪在她的面前:錯全是我的錯,殺了我我也要你這個女人,就要你這個女人! 三杏姐的兒子嗷嗷地哭,他還沒有斷奶,夜晚爬到她八姨的懷里亂拱,終于找著了奶頭,含住,使勁地吸,沒有奶水他就咬,咬得一個才剛進16歲門檻的少女的乳房直滴血。 一定是前世作了孽,欠他們的,要這一輩子死去活來地還,那就還吧。 老八心靜了,靜下心來還前世欠下的孽債。不,前世只欠下了那個男人的的孽債,不欠他兒子的。兒子是老天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后又遞過來哄她的一枚糖果。當那張小嘴在夜里拱到她的胸前,含住她的乳頭,她的心就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柔情抓緊了,攛牢了,那是一種母性的柔情,小小的嘴每吸一下,它們就一絲絲地從一個女人的身體里往外冒,胸前的兒子不再是三杏姐的兒子,變成了這個女人自己的兒子。她是那樣心甘情愿地被那張小嘴咬出血,那樣剮心地疼他,親他。 一朵花在含苞欲放的時候是不應當摘的,否則這朵花就不會吐露芬芳,也不會結出果實來。老八的乳頭不出奶水,她一輩子也沒能開成一朵花,她是個一生沒有女兒紅的女人,但她有一枚果實,有了一個兒子。夜晚,兒子的小嘴會拱到她懷里尋找母親的乳房,那張小嘴后來曉得母親的奶頭吸不出水也就不咬了,只輕輕含住,然后安靜地偎在她的懷里入睡。老八感激上天給了她這一枚糖果,她把后半生,不,是一輩子的心思全記掛在了這個兒子身上。 好好過日子,好好過日子,我們娘兒一起好好過日子。老八對抱在手上的兒子說。 一轉眼,兒子長到了六歲,母親二十。母與子親熱地手牽手走過鎮上的青石板街,走到一家書鋪,兒子叫,姨,給我買那本小人書。兒子一直沒叫媽,叫姨,因為一學會講話叫的就是姨。姨就是媽,媽就是姨,從曉得記事起,他記得的媽就是姨。 突然有一天,兒子的親爹——那個腫了一條腿的男人得了一場暴病,說死就死了。憑心而論,那幾年,這個男人對老八還真好。 父親死了,幾個長大了的兒女就不能再容忍那個害死了他們母親的女人。老八被掃地出門。她不留念那座鎮子,可她舍不得一手帶大的兒子。 “你算我們家什么人?算我弟弟的什么人?還有臉想要走我們的弟弟?” 是啊,她是他們家的什么人?她曾經是他們父親的女人,現在他們的父親死了,這個身份也就沒了;她還曾經是他們家的保姆,但自從她跟了他們的父親,這個身份也沒了。現在,她是什么,是煞星、禍水,是害死他們母親的仇人。帶大了他們的弟弟又怎樣,那是她欠的,哪有資格要他們的弟弟給她做兒子? 太陽永遠不會從西邊出來,花沒開過,終究是結不成果的。上天要回他的糖果,總有足夠的理由,總是那么義正詞嚴。 可怎么辦,怎么辦?兒子長到她心里去了,愛到她心里去了,她只想做一回母親。女人都愛做母親,女人都是要做母親的,她為什么就不能做一回母親? 奪走吧,奪走身邊的兒子,你們奪不走我心里的兒子,我一輩子就認定這個兒子了,我就要做一回娘。 老八的故事講完了,天就要亮了。   天亮了,太陽升起來,八姨奶要下葬了。 送殯的隊伍里沒有我的父親,父親躺在床上發高燒,燒得糊里糊涂的。桃樹灣的那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小聲議論,真是稀奇事,難不成那兩姊妹死了還要爭一回? 我的頭上搭了塊長長的孝布,尾端一直拖到地上。一路往前走,走過桃樹灣的祖墳山,走過青青的麥地,走進一片桃樹林,桃花爛爛地開紅了半邊天。桃林南邊的那塊凹地呈橢圓形,平平實實的,密密長著春天的嫩草,果然很清凈。 做八仙的八個人在挖墓穴,我坐在凹地的邊沿無所事事,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朋友從云南給我帶回的一包玫瑰茶。 我記得朋友那天一進屋就問,有開水嗎?我說有,剛燒好的。他說,快端過來,再拿個杯子來。朋友就在我面前剪開了那包送給我的玫瑰茶,他用粗實的手指拈出七枚小小的紫紅色的花骨朵,放進透明的杯子里,然后倒進滾沸的開水,蓋好蓋子。忙完了,他坐下來說,等一會就知道這茶是真是假了。賣茶的人可告訴過我,說這些小玫瑰花骨朵是從玉龍雪山上采來的,正當它們含苞欲放時,被大雪封住了,它們是永遠不開花的,就算用開水泡,也泡不開。而人工種植的就不同,開水一泡就開了,據說,開了的小玫瑰花骨朵葉片褪色,破碎得不成樣子。這樣的花色、香、味和美容效果可都不及天然被雪封凍的好。 朋友說了一陣子話,杯子里的玫瑰茶也泡好了,清亮微黃的茶水看上去像稀釋的膽汁一樣,茶水里飄著的玫瑰花骨朵,有三朵開了,還有四朵緊緊閉合著。果然,開了的花骨朵碎得厲害,不成個樣子,沒開的那幾朵上下飄著,漾動著一種異樣憂傷的美。 那天,我們沒有分出那包千里迢迢帶回的玫瑰花茶的真假,那杯泡好的茶誰也沒喝,被倒掉了。 現在,我坐在八姨奶的墓穴所在的凹地邊沿,眼前老是見那七枚開了和沒開的玫瑰花骨朵飄來飄去,飄得我突然滴下淚來。   父親和我是在八姨奶下葬后的第三天離開桃樹灣的。 那天早晨,父親的高燒退了,雖然臉上還掛著病后的倦容,但他早早地起了床,簡單地洗涮過后,他就出門向八姨奶的墓地走去。 清晨,霧靄籠罩著四野,桃林里鳥聲喧鬧,襯得林子邊緣那塊葬著八姨奶的墓地分外安靜。 依鄉俗,去墳地拜祭亡人是要燃一掛爆竹的,爆竹一響,就算是告訴睡在里面的人說“我來了”。但父親沒有放爆竹,只點燃了三根香,拜過,然后插在墳頭。他走到凹地的邊沿坐下,仰臉向著桃林,一聲不響地抽煙。好久好久,他都保持著這個姿勢,他的雙眼一直望向桃林深處,不知在想什么。一只燃過了頭的煙蒂燙著了他的手指,他回過神來,左手摘下鼻梁上的鏡片,然后舉起燙傷的右手,擦了擦左眼,又擦了擦右眼,仿佛雙眼被煙霧迷了。 風從桃林深處吹來,吹得三月末開透了的桃花雪片似的往下落,它們落進凹地,也落到那一抔散著新鮮氣味的黃土上面。落滿了粉紅艷紅桃花瓣兒的墓地,真美!尤其是那座圓溜溜的新墳,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如花的嫩乳。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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